花打断他,"等我回来,我们去领证。"
韩东来完全清醒了。晨风吹动春花的发梢,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。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,在村口递给他一个煮鸡蛋:"东来哥,路上吃。"
"好。"他听见自己说。
伯克利的录取通知来得比预期快。江凤动用了她在加州的人脉,为春花争取到了次年春季的入学资格。随着出发日期临近,产业园里的告别气氛越来越浓。
"不就是半年吗?"富贵大手一挥,"俺们等着你回来搞二期工程!"
金萍已经进入待产期,仍坚持每天来办公室:"路支书,你放心,民宿我给你管得妥妥的!"
最舍不得的是两个孩子。小刚整天黏着春花,连幼儿园都不肯去;江阳则发明了新游戏——把各种小物件塞进春花的行李箱,从发卡到饼干,应有尽有。
"她在考验你的打包能力。"江凤评论道,手里拿着春花厚厚的培训资料,"这些都要预习。"
出发前一周,周厅长专程从省城回来,在产业园摆了桌家宴。席间,他抱着江阳,不时给小刚夹菜,俨然一位慈祥的外公。韩东来和春花坐在一侧,江凤独自坐在对面,场面既温馨又微妙。
"爸,"江凤突然说,"我打算在帕罗奥图买房。"
周厅长的手一抖,茶水洒在桌布上:"...挺好。"
"带院子那种。"江凤继续道,"方便孩子玩耍。"
韩东来明白她话里的暗示——那将是一个真正的家,而不仅仅是临时住所。春花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。
饭后,周厅长把韩东来叫到院子里。初冬的星空格外清澈,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夜色中。
"东来,"老领导点了支烟,"我明年退休。"
韩东来一怔:"这么快?"
"到龄了。"周厅长吐了个烟圈,"退休前想把一件事落实——幸福河流域生态农业推广项目。"
"那是好事啊。"
"需要个负责人。"周厅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,"省农科院副院长,正处级。"
夜风吹散烟灰。韩东来望向屋内——透过窗户,他看见春花正在帮江阳梳头,动作笨拙却温柔;江凤则和小刚玩着拼图,素来严肃的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。
"周叔,我..."
"不急。"周厅长拍拍他肩膀,"等春花回来再说。"
最后一晚,春花在村委会加班到深夜。韩东来去接她时,发现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抹眼泪。
"怎么了?"他紧张地问。
"没事..."春花慌忙关掉页面,"就是...看资料太感动。"
韩东来瞥见了屏幕一角——是她父亲生前的照片。他默默递上纸巾,没有拆穿。
回宿舍的路上,两人不约而同地绕道去了河边。老柳树还在,只是叶子已经落光,光秃秃的枝条在月光下像一幅水墨画。
"记得我们小时候..."韩东来刚开口,春花就接上:"你说要当兵,我说将来当老师。"
"现在我们谁都没实现当年的愿望。"
春花笑了:"但实现了更重要的。"
月光照在河面上,碎成千万片银箔。远处产业园的灯光依然明亮,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。
出发这天,全村人都来送行。春花穿着江凤帮她挑选的藏青色套装,拖着两个大箱子,里面塞满了乡亲们塞的土特产。
"到那边别舍不得花钱!"春花的母亲抹着眼泪,"咱家现在不缺钱了!"
小刚抱着春花的腿不放,哭得撕心裂肺。最后还是江阳有办法,掏出个棒棒糖就哄住了他。
"照顾好自己。"韩东来帮春花整理围巾,"有事随时打电话。"
"嗯。"春花点头,突然压低声音,"你也要常去看江阳。"
江凤抱着手臂站在一旁:"再不走就误机了。"
去省城的车上,春花一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。韩东来坐在副驾驶,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。两人都没说话,但某种无声的默契在车内流淌。
机场告别时,春花突然抱住韩东来,在他耳边轻声说:"等我回来。"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,背影挺拔如初春的白杨。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儿时她送给他《红岩》的片段……
回村的路上,韩东来的手机响了。是春花发来的短信:"登机了。PS:我在你枕头下留了东西。"
枕头下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平安符,里面装着向日葵籽和一张小纸条:"无论走多远,根永远在幸福村。"
韩东来把平安符挂在床头,窗外是产业园璀璨的灯火。远处传来夜班工人的说笑声和机器的嗡鸣。在这片他们亲手建设的土地上,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,而离别,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