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不当人
一夜之后,周雅人稍加恢复了些许听觉,就又开始新一轮的寻觅。白冤照旧坐在青瓦上,冷眼旁观地看着一群代替陆秉披麻戴孝的衙役,正忙前忙后地布置灵堂,并张罗着若找不回来陆捕头,就替陆家二老下葬。凡事讲究入土为安,他们好像个个都跟这家人感情深厚,跟陆秉感情深厚,时不时还会在两尊棺椁前痛哭流涕一场,真真像一群痛失至亲的孝子贤孙。周雅人没出来哭,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消耗自己,把那双瞎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睛熬得通红,看上去也和这群哭红眼的衙役没什么区别。这不由得让白冤想起那个叫陆秉的青年,跟她仅仅有过几面之缘,从未深交,只隐约记得有些咋呼,性子比较跳脱……唔,似乎还挺热忱,白冤想起来,他临走时塞给周雅人一两碎银,是替白冤续客栈的房钱,虽然说是为了报恩一-知恩图报也是一种美德。白冤麻木地扫过凄凉的灵堂,胸腔里似乎没有心,而是装着块结了坚冰的寒铁。见过的生死多不胜数,白冤觉得事不关己,实在很难动容。她移开目光,透过窗棂瞥见周雅人。
如果继续放任周雅人无休止无节制的折腾下去,他的耳朵迟早会彻底聋掉。白冤本不想多事,不想干涉,却又一次次替他施针,这已经算干涉多事了。她应该转身就走,何必耗在这里。
白冤当然走过,却总在踏出北屈城垣的时候刹住步子,好像身后有双手突然拖住了她的双腿,有个声音哀求似的说:帮帮我。然后又把她拖回到这座挂满白孝布的灵堂小院。可不就是被他拖着么,周雅人在她血脉中下的禁制还未解除,等同于缚住了她的手脚,天高地阔,她没办法自由来去。但她更没义务陪周雅人在这儿耗,于是白冤忍不住开了口:“你再这样下去,非但找不到人,你也会沦为一个又聋又瞎的废物。”也许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起了疗效,不多时,周雅人便将铺出去的神识缓缓收束回笼,总算没有耗到精疲力竭失去意识。白冤诧异了一瞬:居然肯听?!
周雅人在一阵耳鸣中想:七日了,他和太行道以及衙门的官差一起找了七日,陆秉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
二老即将下葬,如果陆秉活着,怎么可能不回家?陆秉如果活着却不回家,是不是被挟持了?周雅人其实一直耿耿于怀那辆驶过窗台的马车,那隐约飘散的血腥气,后来总让他觉得是陆秉身上的血气。
与此同时,黑子快马加鞭,十万火急驰入城门,卷起长风,刮到陆家院外时几乎来不及勒住缰绳,手忙脚乱地从马鞍上摔下来。他没顾得上站稳,就这么横冲直撞推开院门,闷头撞到周雅人跟前,举起一块玄色铁牌子急喘不已:“大…大人,腰牌……头儿的牌……
捕快的腰牌历来都是随身携带。
周雅人霍地站起身,这一下起太猛,他只觉眼前一黑,周雅人摇晃了一下,劈手夺过那块冷硬玄铁:“哪里发现的?”腰牌上带着干透的泥和血。
“离北屈十五里开外的小树村,一条南下的斜道上。”周雅人呼吸一滞:“南下?”
“头儿这段日子压根儿就没去过小树村,他的腰牌怎么会落在那么远的地方,这是不是表示,陈莺把头儿绑走了,然后他趁对方不注意,悄悄把腰牌扔在了路边?”
自从上次听完周雅人的话,他就坚定不移地认为陆家是被陈莺所害。找到这块腰牌的瞬间让黑子激动到颤抖,如此是不是可以证明,头儿还活着?
周雅人心绪翻腾得厉害,果然没错,陆秉被人挟持,并且早已带离了北屈。南下,竞是南下去了。
周雅人骨头发寒,因为他当时给白冤指错了方向,又愚蠢地在北屈耽搁了整整七日,此时再追为时晚矣,陆秉早就不知被带去了哪里。周雅人一颗心乱七八糟的跳起来,太阳穴更是鼓胀得厉害。陆秉现在怎么样了?伤到了哪里?伤得重不重?有没有生命危险?他身上本就旧伤未愈,又流了那么多血,受不受得住?诸多念头在脑子里冲撞,周雅人得不到任何答案,他也想不明白,行凶者为什么会把陆秉抓走?
无论行凶者是因为什么,或有任何目的,周雅人一点点将浮躁的心绪捋平,暗下决定:哪怕踏遍山河,他也要将陆秉找回来。翌日,陆老爹和老祖母下葬,周雅人在二老坟前磕完头,便毅然离开了北屈。
黑子和衙门几个跟陆秉交情极深的衙役戴着孝,一路将周雅人和白冤送到城门外。
马车渐行渐远,黑子忍不住紧追上前:“大人,拜托您了,一定要找到我们头儿。”
“我会的。"周雅人应承,诺言一样。
黑子缓缓停下追逐的脚步,注视着南下的马车,却久久不愿离去。好像他们从这一刻就开始等待和期盼,盼着陆秉耀武扬威地回来,然后指点江山似的指使他们办案,把他们指使得团团转。这些年他们这批人跟随陆秉养成了习惯,做事不大带脑子,本来脑子也不够用,凡事都听陆头儿的,陆秉指哪就打哪,带着他们把案子推进得有条不紊。衙门底下人有能力把事情理得顺顺当当,县太爷自然也省事省心,几乎当起了甩手掌柜。
但是陆秉突然遇害了,他们这帮虾兵蟹将就好似一众群龙无首的散沙,心里头没着没落的,突然不知